北方的冬,素有代表的莫过于雪,初冬的雪带着不成熟的雨粒,晶莹透白,随风呼啸,裹着清冷,落在地上,染成白色,覆盖一层又一层,把大地、村庄、白桦林强制的装饰起来,银装素裹的白色带着高傲和俏丽,将伴随这方水土这方人将近半年的时光。
每当下大雪的日子,母亲总是用大口袋把苞米杆提早抱回来一些放在外屋地,至于劈柴也整齐地码在院子,距离门不远的地方。
曾经多少个这样的画面湿润了我的眼睛,母亲借着微弱的蜡烛光亮,披着棉袄坐在炕头的一侧,裁剪袼背纳鞋底,我们孩子则在被窝里打打闹闹或者争夺一只家猫,滴答滴答的挂钟那机械的声音总是视而不见,正如时光,而窗外北风呼啸,冒烟炮成宿的折腾。
偶尔父亲默默地抽上一袋烟,满屋子糊辣味道,把墙上糊的报纸都熏黄了,那长长的一声叹息,是对生活的无奈和抗争吧?而我们司空见惯,烧得滚烫的炕,伴着地中间炉子散发的热气,偶尔听到父亲的半导体里面传出的单田芳播讲的评书,感觉温馨满满。
冬天的晨在鸡鸣犬吠拉开帷幕,当我们醒来,外屋地的厨房传出阵阵菜香侵入了我的鼻孔,刺激着味蕾,搅了美梦,无奈地在母亲的呼唤中醒来穿衣,想想母亲总是起得很早,扒灰、生炉子,做饭菜的同时不耽误给一家人温水,而这期间穿插喂牛、鸡,娇小的臂膀扛起这个家的柴米油盐,琐碎的人间烟火。
而那些出自于母亲用心制作的最普通食材和技法制作的家常菜则是人间最美的食物,美食不仅能抚慰身体,还能抚慰灵魂,食物在唇齿之间的触感是真实的生活,正所谓幸福只是一种自我感觉,谁不是在现实中生存,诗意的活着?太现实,太虚幻都是一种灾难,唯有充满希望的生存下来,快乐活着。
父亲想必是与母亲同起,清扫庭院,拉着冰车到大街上拾粪。
庄稼人虽说猫冬,但上了年纪的人还是早起得多,遛弯顺带拾粪者居多,碰面了,不忘互相问候,偶尔开几句玩笑,一天就此开始。
初冬过后,往往地冻得裂了缝,河边、老井或者倒水的地方结了厚厚的冰,常是蒙着薄薄的雪,而那准是我们嬉闹的游乐园。
母亲总是叮嘱我们穿多一些,不能和伙伴打仗,注意安全等等,可常常是她惯例的说辞还没有进行多少,我们已然了无踪迹。
母亲又是忙着她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还有我们的衣食。
我喜欢踏在雪地里踩着雪发出的那种声响,甚至调皮地仿着外八字花纹四轮车印记,走在荒凉的原野上,任清冷的风吹过我的脸庞,望着远方的小村庄和河边白桦林、荒冢。
有多少那样有月、无风的傍晚,陪着母亲去其他村屯到亲戚家串门,姑姑家显然去得最多,因为母亲与姑姑合得来,胜似亲姐妹,而我则悠闲地磕着瓜子,陪着姑父喝着猴王牌茉莉花茶,偶尔有新蹦的爆米花或黄豆,定是最好的茶点。
母亲唠着家长里短和心事,想必此时是她最为宽慰的时候,跋涉千里远嫁他乡的女人总是如烟花般寂寞,瞬间芳华绽放过后是长久的沉寂和最漫长的孤独,因为踏入婚姻不止选择了一个人,更是选择了余生的活法,而最难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不被理解,是芸芸众生心理孤独的根源,悲喜自渡,亦是人生常态。
雪一片一片,日子一天一天,飘洒远去。
在嬉戏声,在母亲的呼唤声,在春节的鞭炮声,在北风的呼啸声,我一点点长大,母亲一点点衰老,我一点点走远,母亲一点点守望,她苍老的身躯挪动着,总是赶不上我奔向未来的脚步。
母亲给了我人生最棒的礼物,给我一段美好,在那年那月的乡村,最值得回忆的烟火时光。
我穿着西服打着领带走在都市繁华的柏油路上,脚下的锃光瓦亮的皮鞋阻隔了我与故乡的牵连,再也感受不到大地的心跳和呼吸,曾经辉煌灿烂,却让我用一生的孤独偿还。
母亲带着不舍和红尘眷恋追随父亲去了远方叫做天堂的地方,毫无征兆地,狠心地没有言语,更不知归期,再无消息,双亲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以另外一种方式团圆依然,而我在红尘大千世界望眼欲穿,无限思念,那种痛,一生只有一次,这一生只有这种伤心无法治愈,我曾经多么相信人生没有别离?
我吹过母亲吹过的风,走着我们熟悉的路,追随着她的脚步,这算不算相拥和相逢?
这一生啊,我们最终都会失去。
就像冬天的雪,有过强悍最终也无奈化为雨水与大地融为一体,名利退去,了无踪迹,正如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而今又是一年雪花飘落的季节,坐在温暖的楼房里,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总是想起你,听着老歌,用以疗伤,时光匆匆啊,音过尚且留痕,而你何止思念?
我想遁世隐居,可是心灰意冷向命运低头,向世间认输?
脑海中演绎的过往比电影更精彩、更难忘,真实且伤感,回味过后是一种被迫放手的妥协,幽幽的怨,带着往事吧,让它伴随着天涯浪子,温暖我余生,让我历经千百年,依然能找到回家的路,与你再续缘份,正如今生。